一个第三者的痛伤和忏悔


—— 广州日报 2003年8月21日 B10

  她说那天早晨,她在报纸上看到一则消息,一个名叫黄大美的女人不幸堕落成别人的情妇,最后被情夫毒打至身亡。报纸摘录了黄大美留下的部分日记,记录了她在为人情妇期间的焦灼、茫然、爱恨交加却又不能自拔的心情。她说看完那张报纸以后,她忍不住地哭了,她觉得自己就是一个活生生的黄大美的翻版,一个明知是深渊却无法自拔的第三者。她说她真的不想重蹈黄大美的悲剧,却又不知如何摆脱目前的生存状态。

  见到她的那天是个阳光灿烂的早晨,可她脸上完全没有早晨的明媚和朝气,相反却带着宿夜的憔悴和疲惫。看得出她的内心充满了矛盾和挣扎,一方面希望摆脱这个男人,堂堂正正地赚钱光明磊落地生活,另一方面又不甘心抛却眼前的一切,挣不脱套在自己颈上的层层圈套。于是,她伤痛,忏悔,却又无力自拔,当她被情夫的儿子打得头破血流的时候,她连反抗的勇气和力量都没有。

  其实,她还年轻,有工作有手艺,也有养活自己和儿女的能力。如果她真能勇敢地走出第三者的阴影,下定决心不再依靠男人,她完全有可能拥有自己的自尊和幸福。

  跌入情感陷阱

  我是湖南人,家在农村。因为家里穷,父母在我16岁那年就给我订了婚,希望早日把我嫁出去,减轻家里的负担。我那时一心只想读书,根本不想结婚。后来订亲的那家人答应我过去之后让我去读书,我也就同意了这门亲事。想不到那仅仅是个骗局,我去到订亲的人家后,他们根本不肯让我再去读书。我一气之下,跑了出来。我想一个人到外地打工,身上却没有一分钱。

  就在这时,我认了一个在我们那里当兵的河南人。因为想着他可以把我带离家乡,我们很快就恋爱了。家里自然是不同意,但我一意孤行。18岁那年,河南人寄了400元钱给我,让我坐火车去找他。那时我真是个什么也不懂的乡下妹,从来没坐过火车,可为了不留在家乡,我一咬牙,跑到了河南。

  想不到到了河南一看,他家的环境比我娘家还差。我和他之间因为没有感情可言,常常争吵,我觉得自己一下子跌进一个看不见底的陷阱中。可是到了这个地步,人生地不熟,我还能怎么样呢。我住在他家里,没多久便怀上了他的孩子,因为我还没到结婚年龄,根本没办法结婚。就这样糊里糊涂地为他生了一男一女。后来,他到广州打工,我实在没办法在他家生活下去,只好带着孩子回了娘家。

  开始的时候,孩子的爸爸还会来看看孩子,给一点生活费,可是因为我们感情一直不好,后来也来得越来越少了。等到他完全不理我们之后,我和孩子的经济来源也没有了,没办法,我只好把儿女留给父母,一个人到广东打工。

  来到广东之后,我一边学美容美发,一边在发廊打工。2001年,我29岁,在广州一家发廊打工时认识了顺。我至今还记得他第一次来发廊时看我的眼神,那眼神让我觉得我们好像在许多年前便相熟相知。顺是广州人,比我大十岁,我知道他有儿有女有家庭,我也知道自己要工作要养活两个儿女已经相当辛苦,可我还是没能抵挡住他那深情的眼神,又一次跌入了感情的陷阱。

  我不是傍大款

  说到这里,你一定以为我是一个为了钱财去做人情妇的坏女人吧。可能不会有人相信,我这个别人眼中的情妇、二奶,不但没有靠男人来包养我,反而连最起码的房租费都是自己掏腰包的。用自己的钱租房子自己住,并方便和那个男人约会偷情。你说我是不是这个世界上最蠢最无可救药的女人。

  刚开始的时候,我也曾和顺合伙开过发廊,可后来我发现,如果跟他在一起,除了感情纠缠还有金钱的纠纷,我们一定不会幸福的。后来我放弃了和他一起做生意的念头,用自己的积蓄重新开了一间小小的发廊。我知道顺是有钱的,但他从来没为我花过什么钱,我一直是自己养活自己。可是,就算是这样,我也没有得到善报,两年间,我也曾几次想离开他,可几次分手,最后却又复合。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这究竟是因为爱,还是因为一些不甘心。

  也许外间都以为,作为别人的情妇,一定是不用干活不用挣钱,吃香喝辣的,只需要享受就可以了。我不知道别人怎么样,我只知道我自己的苦水只能往自己肚子里吞。为了他,我失去了尊严,失去了自信,甚至没有能力去顾及年迈的父母和年幼的儿女。作为情妇的金钱和享受我没得到,但作为情妇的耻辱和孤寂我却领略得很多很多。节假日本来是令人开心喜庆的时刻,可每到节假日,都是我的受难日。那个口口声声只爱你一个人,那个口口声声跟妻子没有共同语言迟早要离婚的人,每到节假日便会风雨无阻地跑回家去陪伴在妻儿身边,一家人欢天喜地地过节,而我却只能一个人面对别人的白眼和冷嘲热讽。认识他那么久,我们一直在吵闹和互相伤害中度过,节假日成了我一个又一个灾难。而且在所有的节日里,他连一件小小的礼物都没有送过给我,哪怕是廉价的,只为了哄哄我开心的举动都没有。我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为什么要这样生活下去。

  可是,每次谈到分手,每次下决心离开他,我又会不断想起初初见面时他凝视我的眼神,那种认识了几千几万年的眼神,而全然忘却了他对我的伤害。一次又一次,我挣脱不了这个网。

  何时能解脱

  就在前不久,为了一件小事,他的儿子拿起一块砖头,狠狠地打在我头上,而且一连打了三下。他儿子已经16岁了,女儿也已读大学,其实平日我也见过他们,可我想不到他们对我的积怨已经如此深。血顺着我的脸一直流下来,我一点痛的感觉都没有,真希望就这样死去,从此解脱我的苦难。

  这次他儿子打了我之后,他好像真的害怕了,他送我去医院缝针,又一直陪在我身边。我生气的时候,也说过我要报警,他就一直劝我不要报警。他还说让我给他三个月的时间,他回家跟家人商量离婚的事,他说一定会给我一个答复。我不知道他是真的觉得心疼我的处境才这样说的,还是为了让我不报警抓他儿子用的缓兵之计。我只觉得我很累很累,累得不知怎样才能继续生存下去。那天晚上,我独自一个人在公园转了一圈又一圈,走到湖边,想着就这样结束自己的生命算了。可是,就在走到水边的那一刻,我想到我的儿女,想到年迈多病的父母,泪水止不住地流了下来。我不能让我的孩子成为孤儿,不能让父母在心疼之余再一次心疼。

  今天,在报纸上看到了黄大美的日记,我仿佛又一次看到了自己悲惨的未来。像我这样的人是没有未来的,我们的感情也不知何时才有结局。黄大美被她所爱的人毒打至死,而我还苟活在这个世界上继续我的痛苦,黄大美的今天,也许就是我的明天。也许不定哪天的报纸上,会出现我被他(或者被他儿子,或者被我自己)杀死的新闻。我不知道除了这个结局之外,我还有别的路可以走吗?

  三个月的时间就快到了,我一直在矛盾和挣扎中沉浮,不知道等待我的会是一个什么样的答复。我想说的一句话是:千万千万不要走我的老路,不管那个男人有多爱你,不管他对你说过多少甜言蜜语,都不要做他婚姻之外的第三者。这是我这几年中最深最切的忏悔和体会。

  口述实录

  临别的时候,我告诉她:一个自尊自爱自立的女人,才会是一个幸福快乐的女人,才会得到别人的尊敬和真爱。再有,她的儿女们也一天天长大懂事,她希望在儿女心目中留下一个怎样的形象呢?她听了,垂泪良久,她说她一定会慎重考虑,选择一种真正属于自己的生活。希望她早日走出生命的误区,早日找到真正的幸福和爱情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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